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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重逢(雙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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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淅瀝瀝地下。

從出租車上下來,許原野撐開傘,走入了一片雨幕裏。

鞋底踩在柏油地面,平整的道路沒有積水,細小的水花在腳邊綻開,一路迎著他往酒店門口。

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許原野撐著黑傘,黃昏的暮色被他甩在身後,男人的身形挺拔健碩,有著說不出來的貴氣。

許氏集團二公子的生日晚宴是一場備受矚目的交際盛會,不少人從天南地北趕過來,就是為了能夠參加這場晚宴。

誰都知道,許家未來的繼承人會是誰,也知道這次許蔣山牽頭的晚宴意味著什麽,所以連不少大佬都給足了面子前來捧場。這次晚宴的邀請函可謂是十分難拿。

比起十年前,許原野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如今的嘉城已經大為不同。都說長江後浪拍前浪,十年的浪潮湧動過後,如今再在嘉城的圈子裏提起許原野的名字,已經很少有人能夠把他和許家聯系起來了。

說到許家的大少,大部分的人的印象都是模糊的,這個身影早就淡化在了時光裏,就連知情的人說到許原野,都會語焉不詳地帶過。

看過邀請函,許原野只身一人走進宴會廳裏。觥籌交錯的宴會大廳布置的高級又奢華,樂團正在演奏歌曲,打扮的光鮮亮麗的男男女女們拿著香檳杯三兩湊在一起聊天。

被混雜的香水味刺激的皺了皺眉,許原野徑直走到了二樓,許是他渾身氣場太強,侍者竟然都沒有攔他。

許原景從休息室裏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走上樓的許原野。

許原景和許原野兩兄弟面對面站著,一個慵懶高傲,一個清冷矜貴,雖然長相並沒有多相似,但是就讓人覺得這大概是一家人。

見到許原野來了,許原景有些意外。

他先是看了一眼樓下的宴會廳,然後才對許原野點頭致意。

“哥。”許原景作為宴會的主角穿得很隆重,西服每一寸都按著他的尺寸裁剪,讓他看起來如同歐洲油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

許原野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許原景的目光,不自覺有些恍惚。

許原景早就和他長得一般高了,如今站在他的旁邊,已經再也尋不到當初高中的時候那青澀的樣子,許原景這幾年在公司歷練,身上的氣質愈發成熟穩重起來,一眼看過去,周身氣場比起許原野來說不遑多讓。

透過許原景,許原野好像看見了一個在記憶裏已經褪色的身影。

許原景雖然意外許原野會來,但是他知道,許原野是為何而來。

看了眼手機,許原景確認了那人會來以後,看著許原野的眼神便覆雜了起來。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許原野會因為一個人停留這麽久。時光呼嘯而過,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唯獨只有許原野好像還停留在原地,守望著過去。

甚至,為了和那個人見上一面,願意來這種他最討厭的地方,承受一整晚的流言蜚語。

蘇意難站在人群裏,舉著香檳,正在和旁邊女生說話。

女生是他在國外藝術學院的師妹,正是年輕似花朵一般的年紀,穿著一身酒紅色的緞面長裙,襯得她肌膚雪白滑膩。這位叫做林雪的女生家裏條件也很不錯,這次來參加宴會,家裏存了讓她認識許原景的心思,還特意拜托了蘇意難照看她。

蘇意難和林雪並肩站著。林雪性格自由跳脫,不管什麽不能東張西望的規矩,到處走走看看,走到這裏時便楞神停下了,蘇意難順著她的眼神擡頭看去,便看見了二樓欄桿後那兩道身影。

呆呆地看了二樓許久,林雪才捂著嘴巴小聲問蘇易難道:“二樓的那兩個帥哥是誰啊?許原景……是不是也在裏面?”

蘇意難沒有立刻回覆她的話。

他的心在看見站在二樓的許原野的那一刻搖動了起來,前塵往事全部湧上了心頭,他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裏看見許原野。

雖然按照常理來說,許原野作為許原景的哥哥,來參加他的生日宴會應該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他們都知道,許原野是不會涉足這種場合的,許蔣山也並不歡迎他的到來。

他喜歡許原野,這份喜歡可以說跟隨了他很多年。

他如今已經三十五歲了,早就不再年輕,比起站在他旁邊的林雪來說,就像開始幹枯的桃子,而對於許原野,他也放下了。

當年喜歡許原野是因為什麽呢?因為他的英俊,因為他的才華,也因為他敢於做別人不敢做的事情的那份決絕和堅毅。可惜啊,他並不是許原野喜歡的類型,無論他如何靠近許原野,甚至直接和許原野告白,許原野都不曾對他有過回應。

收斂了一點思緒,蘇意難努力用平靜的語氣對林雪說道:“左邊的是許原景,右邊的是他的哥哥,許原野。”

林雪激動地揪了揪她的裙擺,興奮道:“我爸有和我說許原景長得好,沒有想到他不僅很帥,連他的哥哥都這麽帥!”

“他的哥哥還戴眼鏡,嗚嗚,好斯文禁欲的感覺……”

花癡著花癡著,林雪又緊張了起來。

“完了完了,我剛剛吃了兩塊小蛋糕,意難哥,我的口紅掉了沒?我得去補下妝!”

……

蘇意難看著這樣的林雪,在心裏苦笑了一聲。

果然,就算是和他同樣奔過了三十,許原野還是有讓二十歲小妹妹臉紅心跳的能力。

被林雪拉著往廁所走,蘇意難聽著林雪嘰嘰喳喳地和他八卦著許家的兩兄弟,挑了撿了一點能說的說出去。

林雪在聽到許原野是同性戀的時候腳步頓住,失望地啊了一聲。

“哥哥居然是GAY啊……我剛剛那麽一看,都好心動的……”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向來對於新時代的一切接受都很良好,更何況是出過國讀藝術的林雪,才失望了沒兩秒,林雪又打起精神頭,開始問起了關於許原野的其他事。

“那許原野是不是在你們的圈子裏很受歡迎啊意難哥?哇,我看他就很像攻的樣子——嗚嗚!”

蘇意難被口無遮攔的林雪鬧得頭大,他捂住林雪的嘴,湊到她的耳邊說:“你不要把這裏當成你家,等下跟在我旁邊,不要亂說話了。”

看到林雪四指並攏點頭發誓,蘇意難這才松開了手。

上了廁所出來,林雪也補了一個美美的妝,兩人重新往大廳走去。此刻晚宴已經正式開始了,侍者端著托盤穿梭在人群中,身姿輕盈,樂隊正在演奏悠揚的交響曲,一切都是那樣的井井有條,輕聲的笑語點綴著宴會廳,和翩躚的裙擺上閃動的亮光一樣,精致迷人。

作為蘇意難的女伴,林雪象征性地挽著他的手,圈子裏的人都知道蘇意難的性向,看著他們便像是看哥哥妹妹,時不時還會有人打趣問蘇意難要林雪的聯系方式,一圈轉下來,林雪這個話多的小蜜蜂都變成了鋸嘴葫蘆。

蘇意難也有點招架不住,他和林雪退到甜點臺旁,打算中場休息。

端著一小塊提拉米蘇擡起頭,蘇意難的目光穿過錯落有致的甜品臺,觸及到了一群正在往這邊走的人。

這群人有男有女,看上去年紀都在二十多歲,氣質各不相同,但是很熟稔的樣子,在一起聊天談笑,並不像剛認識的陌生人。

蘇意難先看見的是穿著一襲裸色交叉領禮服裙的女人,女人身材極好,把簡單的禮服裙穿得恍若高定款一般好看,一張鵝蛋臉,鳳眼嫵媚,唇若櫻桃,一頭瀑布般的黑色直發披散下來,古典秀麗中又有說不出來的勾人韻味。

這是最近非常火的明星崔依依,蘇意難在電視和微博上看到過她的臉。

崔依依身旁站了幾個男人,正在和她聊天,其中有一個讓蘇意難目光一頓。

那是一個長相格外出色的男人。

和大部分人一樣,男人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身板站得很直,頭發膠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的眉濃而淩厲,眼神平靜無波,一雙杏眼也不顯秀氣,鼻梁高挺,雙唇輕抿著,下頜線條削瘦利落。

顏控林雪顯然也看見了這個男人,一邊吃著甜品,一邊眼神裏又綻出了亮光。

蘇意難總覺得這個人面熟,他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而且一定是印象深刻,所以至今還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敵對感。

可是,究竟是在哪裏見過呢……

……

思考的須臾幾秒,旁邊的人群一陣騷動,隨著眾人的小聲議論,許原景走了過來。

近距離看見,林雪便屏住呼吸,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清冷矜貴的許家二少迎著眾人的目光走到了那群人的旁邊,然後被那個穿著裸色長裙的漂亮女人挽住了手臂。

許原景沒有想到崔依依居然敢當著大庭廣眾發瘋,眉頭蹙起,冷聲道:“你幹什麽?”

崔依依瞇瞇眼笑著,一副狡黠狐貍樣,對他說:“你借我手臂用用,我廣告合同明天就能過。”

許原景無語地抽了抽嘴角,他眼神瞥過一下子臉黑成鍋底的蔣寒,往蔣寒那邊站了一步,不動聲色地把手從崔依依那裏抽了出來,然後把蔣寒推了過去。

都過了多少年了,兩個人吵架總要拿他開涮,真的是沒完沒了。

蔣寒和崔依依被迫站回了一塊,但是兩個人互相都不太想搭理對方。

崔依依目光一轉,魔爪又要往正在看戲的於星衍那裏伸。

想到許原野今天在,許原景趕緊用眼神示意蔣寒拉住這個瘋女人,蔣寒無奈地低下頭,伸手扣住了崔依依的手腕。

崔依依被他扣住手腕,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麽了,許家二少攀不起,我的小星星也不讓我靠近啦?”

蔣寒瞬間氣得三佛出世二佛升天,把手一甩,任由崔依依去了。

崔依依笑著挽過於星衍的手臂,於星衍和她是一頭的,也縱容著崔依依胡鬧。

“星星,你這出國幾年,我怎麽感覺你長高長壯了,別不是去搬磚了吧?”崔依依對比了一下自己和於星衍的身高,驚詫道。

於星衍對她解釋道:“我有和同學一起上拳擊課,長高可能是把駝背的習慣徹底改掉了。”

崔依依“哦”了一聲,又看向某個方向,意味深長地說:“星星都知道去學拳擊,某人呢,休息日只知道在家裏——打、游、戲。”

某人,特指在一旁氣得像河豚的蔣寒。

許原景聽到崔依依的嘲諷,目光掠過蔣寒的肚子,目光裏帶上了一點愛莫能助,在維持形體這方面,蔣寒自己作死,他也沒辦法。

許原景畢竟是宴會的主角,需要忙許多事情,陪了幾個朋友一會兒便走開了。

在離開之前,他又忍不住看了於星衍一眼。

於星衍和他記憶裏的樣子,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了。

和崔依依蔣寒一樣,於星衍來參加這次的宴會,也是有目的和需求的。

經由著蔣寒介紹,於星衍四處散著名片。

他剛剛回國,在於豪強的公司空降當了一個經理,正是需要人脈關系的時候,能夠來參加許原景的生日宴會,臺階已經鋪得很高了。

宴會廳就那麽大,蔣寒一行人和蘇意難林雪撞上的時候,兩邊都用微笑點頭帶過。

環節一個個往前走。

許蔣山和許原景上臺講過話,又有幾位大佬助過場,宴會氛圍愈發的熱烈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 ,許原野可以說是在眾人的矚目中走到了臺前。

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推著放著三層翻糖蛋糕的小推車,從備餐室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舞臺的下方。

他穿過了無數的人,此刻宴會廳裏燈光不似之前那般明亮,但是依舊能把他出眾卓越的身姿照得很清楚,就這短短的一段路,足以讓所有人看見他,並且瘋狂地想要了解他。

沒有和許蔣山預先商量過,這位穿著中山裝的嚴肅家長對許原野的出現感到了驚詫,但是他並沒有表露出來,而是自然地站在臺上,好似本來宴會裏就有這樣的環節。

“這是誰……?”

“我和你說,這好像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許家大少……”

於星衍站在人群裏,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他有些怔然地看著那個走過去的背影,手指蜷起,指甲掐在手心。

記憶如同潮水一般回籠,關於許原野和許原景的問話被他輕易的挑揀了出來。

許原野,許原景。

時至今日,一切都被攤在明面上的時候,於星衍才恍然發現,原來當初他的直覺,是對的。

許原野是許原景的哥哥,情理之內,也在意料之中。不過是他那時候年紀太小,從不去深想,也願意相信。

他沒有想到,自己回國以後,見到許原野的第一面,居然是在許原景的生日宴會上。

他們之間隔了好多的人,他站在人群中,許原野卻已經走到了舞臺上。

兄弟倆並排站在一起,都是那樣的一表人才,叫人看了連妒忌都無法升起。

許原景舉起話筒向大家介紹過許原野,許原野從樂團裏借了一把小提琴,站在臺上,為弟弟拉了一首生日快樂歌。

也許是人老了,也許是時間柔軟了許蔣山的鐵石心腸,那個總是習慣於控制一切,高高在上的男人,看著兄弟和睦的這一幕,居然也忍不住花了眼睛。

小提琴的聲音幹凈悠揚,生日快樂歌演奏完,許原景吹滅蠟燭,切了一刀蛋糕,儀式便算是完滿。

於星衍看見人群裏有不少自己剛剛遞過名片的人正在興奮地議論著許家兩兄弟的事情,探聽著關於許原野的一切,他不自覺地再次把背挺得更加直了一些,好像這樣,就能擁有更足的底氣。

如果說,在出國又回來的這幾年裏,他沒有想過再見到許原野是在不可能的,但是,於星衍腦海中幻想過的那些重逢的場景,無一例外都是已經變得優秀而強大的他從許原野的身邊路過,頭也不回。

可是,如今他站在這裏,卻發現,好像有些差距,天生便已經註定了。

許原野不屑一顧地將家族的重擔拋給了許原景,可是他於星衍呢,卻還要蹭一蹭許原景的衣角。

燈光亮起,所有人正準備開始自由活動,卻發現那位神秘但是又突然出現的許家大少還站在臺上。

他俯**,對著話筒說道:

“今天是我弟弟的生日,很高興大家能夠捧場,在這裏,我再演奏一首曲子送給大家,希望大家今晚玩的開心。”

……

熱烈的掌聲響起,於星衍看到,有人甚至悄悄舉起了手機。

男人把小提琴架起,手捏住弓弦,靜止的那幾秒,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個場景拍下來,就像一幅質感厚重的油畫。

當熟悉的樂曲聲傾瀉出來的時候,於星衍僵住了。

那是他聽了不知道成百上千遍的調子。

優美的、又有些悲傷的,那不斷旋轉,又飛舞著的曲調,在宴會大廳的上空回蕩。

是《愛之悲》。

十七歲,於星衍生日的那個夜晚,在嘉城新苑狹小的陽臺上,男人抽過煙,也給他拉了一首同樣的曲子,祝賀他生日快樂。

九年過去了,於星衍卻在這裏,隔著那樣多的人,重新聽到了男人演奏這首曲子。

上一次,他是送給他一個人,這一次,他是送給在場的所有人。

於星衍閉上了眼睛,心裏有一道高墻,把所有的舊日回憶關了起來,但是這歌聲卻不受控制,飄飄蕩蕩地越了過去。

這高墻築得很堅固,很厚實,可是,終究還留了一絲縫。

等待著歌聲,也等待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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